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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深圳商报  发布日期: 2004年3月23日
品味“中国画里的乡村”

    1959年,69岁的胡适站在台北寓所窗前凝视远方。长久的沉默后,胡适吟出这样两句诗“故园东望路漫漫,双袖龙钟泪不干……”

    秘书知道,这是胡适又在思念家乡了。胡适的另一位同乡陶行知在谈及自己的家乡时,不无骄傲的说那里是“山水灵秀,气候温和,人们安居乐业,世界上只有瑞士可以与之相媲美。”被这两位二十世纪的中国学者深深怀恋和热爱的故乡,就是安徽南部的古老徽州。

    “中国画里的乡村”

    在胡适和陶行知生活的年代,人们要进入徽州黟县境内,必须先走水路。然后穿过西递村村口的桃源洞,沿着小溪再曲曲折折走上几百米,峰回路转,一块盆地呈现眼前。这里阡陌纵横,一座座房屋错落相间。这种情形与陶渊明在《桃花源记》里面的描写颇为相似。而西递人也自称是“桃花源里人家”。陶渊明是否到过黟县,因而获得灵感才写下这部千古名篇呢?

    让我们回溯到1600多年前。

    那时,陶渊明正在安徽与江西交界的彭泽县担任县令。现在,安徽省东至县的部分地区,就归当时的彭泽县管辖。处理政务之余,生性淡泊的陶渊明更喜欢寄情山水。他在东至县的牛头山上,亲自种下两株菊花,品味着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意境。然而,没过多久,尔虞我诈的官场令陶渊明彻底失望了,他再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。81天后,陶渊明辞去县令,回到家乡务农。几年后,陶渊明完成了《桃花源记》的写作。

    牛头山与西递直线距离不过75公里,然而皖南地形复杂,山重水复之间,陶渊明是否真正到过黟县西递村?他没有给我们留下确切的证据。世间是否存在一个真实的桃花源里人家,也就成了后人争论不休的话题。

    一千五百多年过去了,香港摄影师陈复礼带着照相机来到黟县。他用自己的镜头记录下这样一些景象,回去后发表在《旅行家》杂志上。杂志出版,陈复礼的作品引起了港澳台观者的兴趣。他们将这个叫宏村的皖南村落称为“中国画里的乡村”,并纷纷开始探访这个小村庄。

    清澈了五百年的水渠

    宏村背倚青山,山前溪水环绕,山水之间是一块平地。村庄就建在这片平地之上。村庄内部,一条活水绕过家家门前。中国画有一种深远的构图方式,画面通常由小桥流水人家组成。而宏村流水潺潺,远山朦胧,蓝天下青瓦粉墙,就是一幅天然的山水画。不过,宏村内部的活水并非天然形成,而是村民们后来修建的。那么宏村原来是什么样子,为什么要修建这条活水呢?

    宏村村民家谱上记载,宏村形成村落的时间大约在南宋。村落初期,只有山前那一条溪水。后来由于人口的发展,在狭长的土地上,宏村人的房屋很挤,一旦一户发生火情,邻家不可避免的遭殃,甚至整个村落都不能幸免。而水源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,村中仅有的泉水又狭小局促,等到人们取水回来,有的房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。这样下去势必影响整个村落的发展。明朝永乐年间,宏村人邀请徽州地理先生何可达重新勘测规划,希望老先生能为他们消除火灾的隐患。在村民的陪同下,何可达开始勘测宏村附近的地形。他详细审查山川走势,特别是宏村附近的水流去向。经过十年的探索,何可达确定了把溪水引到村民家门口的村落规划方案。

    根据何可达的设计,村民先把村中那口仅有的小泉窟,开掘成一个宽阔的水塘。他们按照民间“花开则落,月满则亏”的传统说法,将水塘开掘成半月形,取“花未开、月未圆”的境界,称为“月沼”。月沼不但可以作为村中的储蓄用水,还为妇女们提供了一个聚会的场所。

    然后村民从山前的那条溪水上游,引出向西流的活水,南转东出,在各家各户门前经过,再经过月沼,最后流回溪水下游。这就形成了弯弯曲曲流过每家门口的水渠。村民们利用天然的地势落差,使水渠中水流始终保持活性,同时在上游设置水闸,控制水的流量,这样,水渠之水就能长年不枯。

    村民们日常的生活用水都从这里打取。那么,他们如何来保证用水的清洁卫生呢?活水系建成后,宏村人在自家门口洗洗涮涮,然而你正在上游洗衣服,他却正在下游打取饮用水,矛盾随之产生。经过家族的商议,村民形成了这样的规矩:每天早晨8点之前是全村人使用饮用水时间,8点以后才允许人们在水渠中浣洗。

    500年后的今天,宏村的水渠依然清澈如许,不能不说是个奇迹。

    徽州人的来历

    在徽州,我们发现这样一个现象:这些在徽州的土地上繁衍了数百年的家族,他们的祖先,却不是徽州人。那么他们从哪儿来呢?

    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自中原。像西递胡氏就是唐朝皇室的后人。现在,在西递的追慕堂里,仍然供奉着他们的远祖,唐太宗李世民。据胡氏宗谱记载,公元904年,唐昭宗李晔受梁王朱温的威逼,仓皇离京。东逃途中,皇后何氏生下一个男孩。当时,徽州人胡三正在当地做官。出于为朝廷分忧的思想,胡三将太子改名胡昌翼,抱回家乡抚养。胡昌翼也就成了西递胡氏的第一世祖。除了胡昌翼这样,每逢战乱,一些中原的名门望族也会举家南迁。

    皖南山峦起伏,交通不便,成为这些望族的首选之地。他们避开了中原的战火,却面临着怎样在异地他乡生存繁衍的问题。为了避免当地山越民族的滋扰,也为了避免与后来避难者争夺土地,他们不得不加强自己的力量,聚族而居。因此,徽州的古村落,一个村庄就是一个大家族。这些中原望族,不但带来了先进的生产力,也带来了中原先进的文化和耕读礼俗。

    把经商和读书等同起来,这在当时的社会可是非同一般的事情。徽州人虽然重视文化教育,但是这里毕竟人多地少,客观局面使清高的徽州人不得不放下架子。一旦科举考试不中,回家耕田又没有地,靠什么养活自己呢?在工、商、妓、乐等下九流的行业中选择一番,从商更适合徽州人。

    因为徽州物产丰富,茶叶、木材、石料都是上好的货源。同时徽州水系发达,直通富庶的江浙地区。将这些货品贩卖给大城市的官宦人家,不但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,还可以获得与上流社会亲密接触的机会。于是经过几年学校教育后,大多数徽州人就会外出学习经商。成年后参加科举,一旦不中,就做商人。因此那个老收藏家的后人,就比他的祖辈更加现实,读书和经商,只要做得好,就都算好。

    徽州人先读书,后经商,底子厚,自然普遍点子比别人多,信誉也比别人好,因此徽商在明清之际取代晋商陕商成为当时中国最成功的商人。有了钱的徽州人,资助后人读书,(在浓厚的文化氛围和强大的经济力量双重作用下,)读书的徽州人科举入仕的也随之增加。做了官的徽州人再回头支持同乡的商业经营。这样,徽商的经营资本越滚越大,而徽商几乎无一例外地将大量资本投入到自家宅院的建设中。

    宗族:祠堂

    在西递和宏村,有几个建筑明显高出其他民居,敬爱堂就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从大门开始,敬爱堂就显得气势非常。门前飞檐翘角,似有凌空而去之势,而两旁黑黝黝的栅栏,又使人顿生敬畏。这就是西递的胡氏宗祠。

    南迁之后的中原大族,通过频繁地祭祀祖先,强化祖先的印象,来保证宗族力量的持续发展和维持宗族体系的严整。宗祠是供奉祖先的庭院,为了体现宗祠的崇高地位,在外观上,宗祠必须气势恢宏,高大,使人敬畏。

    至今,徽州人仍然保持着对祖先的尊崇。每逢清明前后,子孙后代一定要扫墓祭祖。清朝人记载徽州民风,写下这样一段话:千年之冢,不动一杯,千丁之族,未尝散处,千载谱系,丝毫不紊。

    宗族的强大推动了徽商集团的发展。商海竞争中,团体作战远比单打独斗更能抵抗风险,聚积财富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徽商集团渐渐垄断了木材、茶叶和丝绸、盐业贸易,最终形成了徽商称雄中国数百年的局面。而徽商集团的成功,又必然促使他们要继续维系宗族的稳定与强大。

    女人:牌坊

    传宗接代,女人是关键。徽商出门在外,留下自己的女人在家,怎么维持家庭的稳定呢?这些贞节牌坊,成了徽州女人心中难以逾越的障碍。古代中国,任何城市都有牌坊,却没有哪个地方,像徽州一样,拥有这么多的牌坊。

    牌坊起源于汉代,成熟于唐宋,原来只是作为道路起点终点的标识。到了明清之际,牌坊发展成纪念碑式的建筑物。那时的牌坊用来纪念功德荣誉,考中科举可以立科举坊,为官清廉立廉政坊,就是老人长寿也可以立人瑞坊……总之,人们想用来永久纪念一件可以显示光耀的事,都可以立牌坊。从人文角度,牌坊又大体分为两种:贞节坊只是其中一种,另一种是功德坊,包括科举坊、忠孝义坊等。

    1358年,朱元璋与陈友亮争夺天下。他在徽州召集当地名士讨论时局。时任紫阳书院院长的唐仲实告诉朱元璋,要让百姓休养生息,才能真正得天下。朱元璋采纳了老先生的建议。于是就有了这座龙兴独对功德坊。

    功名牌坊之下,就是忠孝义牌坊。主要用来表彰那些有突出表现的孝子、忠臣,和有过重要善行义举的人士。当然,这些人都是男性。徽州大大小小的牌坊中,属于女性的只有一种,贞节坊。

    徽州男子外出经商之前,父母都要给他们完婚。新婚不久,丈夫就要远走他乡。商海险恶,男人们在外面打拚,十年八载难得回家一次。徽州当地民谣唱道“一世夫妻三年半,十年夫妻九年空”。

    在理学大本营的徽州,妇女们的行为受到了严格限制。已婚女子,无论丈夫在与不在,都要承担起侍候公婆、照顾家庭的重任。劳动之余,她们也只能在阁楼上的方寸之地,独对一角苍天,做些针织刺绣打发时光。

    建于1905年的“孝贞节烈坊”是徽州最后一座牌坊。也许因为是最后一个,她已经显得简陋寒酸,,然而坊额上的字却惊心动魄“徽州府属孝贞节烈65078名”。这里表彰的65078名妇女,没有名字,我们不知道她们有着怎样的生活和爱情。

    徽州现存牌坊百余座,据说明清两代,徽州共有牌坊1000多座。这里面,有多少功德坊,多少贞节坊呢?我们已经很难说清了。徽州古老的村落在徽州女人的忍辱负重中维持了家庭和家族的安稳。有了稳定的后院,徽商们全身心地投入到经营活动中。徽商积累大量资本后,将大部分金钱用于自己的住宅建设。独立封闭的住宅加强了宗族的凝聚力。徽商继续依靠家族的力量扩大经营范围,挣了钱,继续经营封闭的家。这是一个无休止的循环。

    有人说建筑是浓缩的历史和文化,是凝固的音乐。徽商的没落虽然给皖南古村落的发展划上了一个休止符,却也就此保存了完整的明清村落建筑群样式。西递和宏村浓缩了徽商鼎盛时期的那段历史,凝结了徽州古老而优秀的文化,因此成为人类建筑史上的一个绝唱,因此又被评为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。文字、图片由中央电视台十套栏目提供

    这就是被海外称为“中国画里的乡村”的宏村。

    徽州明清之际共有牌坊1000余座,这是最常见的一种功名牌坊。

    徽州宗祠的外形多高大庄严,令人敬畏。

    徽州女人一般只能在楼上的小楼中活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