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入收藏
设为首页
目前你所在的位置:首页 >> 地理 >> 人文地理
文章来源:故乡  发布日期: 2005年11月1日
小湾儿梁
李子熟了


    小湾儿梁是一座山脉的名字。这座梁上的土地也有许多有趣的名称,大多与形状有关,如一块地象把菜刀,就叫做“刀把儿”,一块地象妇女插针用的针插儿,便叫做“针插儿”。也有与事物关联的,如有块地的埂子边上,长着一棵半死不活的大柳树,就把这块地叫做“大柳树”。

    还有几块叫“塔坟”的地,据说地里有很多塔,塔下是坟。村子里的老人说,很久的时候,村子里有人半夜里梦见一位白胡子老人来借牛,说要运几座石塔,放到小湾儿梁的几块平地里。他醒来后,跑到牛棚里一看,牛混身湿漉漉地,象是刚出过力的样子。天亮后,又到地里一看,果然有几座石塔摆放着。从此就把这块地叫做塔坟。事实上,这里是过去游牧民族的坟地,塔不过是个标记而已。
    
    塔坟是三大块村子里最平整、最肥沃的土地。因为有我家的三分自留地,所以我常去。这里的塔我是见过的,不过不是在地里。好象是两座,一座是六角形的,三米多高,七层,石质不错,被搬运到生产队里的麦场里,人们在上面磨着镰、铁锨一类的农具,现在不知到哪里去了。一座是圆球形的,七层,因石质绵软,派不上用场,不知被谁搬运到通往小湾儿梁的路上。民兵们搞实弹练习的时候,这个拆得四分五裂的石塔,就成了他们的靶子。

    民兵训练的时候,周围都站了岗,是不准让其他人进去的,封锁得很严实。大人们已经司空见惯,而我和伙伴们焦急地不得了,走过来走过去地,盼望着他们快点结束战斗。看站岗的人把执在手中的绿旗子一摇,我们就没命似的往里面冲,去得早或者跑得快,能在那里拣到“铜炮儿”(弹壳),拿到鼻子跟前闻一闻,还有炸药的味,感觉象打了胜仗似的。石塔也是我们琢磨的对象,用一根铁钉子掏一会儿,就能弄出一个弹头。把弹头镶到弹壳上,真子弹似的。我有好几颗这样的“子弹”,学校上课时拿出来玩儿,叫老师全没收了。

    小湾儿梁是我们孩子爱去的地方,夏天的时候,麦子要熟了,梁上的成百亩苜蓿花儿约好了似的一齐绽放。那些花儿,紫蓝色的花,把大半个小湾儿梁染成了蓝色,使整个山梁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,雾一样在空气里浮动着,眼睛都是蓝的了。这是村子里继桃花、杏花开过后的又一个清香飘荡的季节,花的香,青草的香,构成了这个夏天的全部印象。人们也象在苜蓿地里泡过一样,身上都有一股花和草的淡淡的鲜香。站在村子里,能听见嗡嗡嘤嘤地声音,这是从头上穿行而过的蜜蜂的振羽声,它们是这个夏天的见证者。

    这时候,苜蓿地里的蚂蚱(蛐蛐)们的叫声此起彼伏。中午放学,我和要好的伙伴先直接奔苜蓿地,打埋伏似的,悄悄地潜伏在地里,等着蚂蚱叫起来。为了不弄出声响,大气也不敢出,口里咬着个草茎,两只眼睛高度紧张地搜索着。捉来的蚂蚱,放在用麦杆编成的笼子里面,用菜叶子了养着,挂在院子里。中午和晚上,它们就会“蝈蝈蝈”地叫起来。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,月光撒在村子里,撒在院子里,和轻风一道飞扬着,弥漫者,拂得院子周围的树叶发出“刷刷”地声响。这时候,它们会慢条斯理地叫起来,使这个夜晚显得更加宁静安详。

    那块叫“针插儿”的苜蓿地,也是我们常去的地方。因为这块地在路边,地里的苜蓿叫生产队里的牲畜践踏得不象样子,队里便基本放弃了管理。雷雨过后,地里会奇迹般地冒出朵朵白白的蘑菇,还有一种我们叫做“小蒜”的野菜。这些东西是纯天然的山珍,采回去后,用葫麻油炒出来,比肉还好吃。地里还隐藏着一些马蜂巢,牲畜不小心常被蜇得四处乱窜,有时在狂奔的过程中摔死摔伤。这些马蜂,不仅危害牲畜,还危害人类,于是,它们成了大家的敌人,也就成了我们攻击的目标。

    白天探好马蜂的巢后,一般在晚上行动,因为晚上这些家伙全都回家了,另外,晚上它们就是瞎子,不容易蜇到我们。便提前准备好稀泥,到了巢附近,把稀泥迅速堆到巢口,赶紧撤退,算是顺利结束了战斗,也偶有伙伴在战斗中被蜇伤。出不了几天,这些毒虫们会被憋死在洞里。我曾被马黄蜂蜇过。有一天傍晚,我偷偷摸摸到苜蓿地里去给猪拔草,不小心碰了马黄蜂的巢,一下子冲过来好几只,我慌乱逃窜,还是叫一只家伙在眼睛附近蜇了一下。我哭着回了家,脸青肿得跟发过的高梁面一样。虽然受了罪,可是在家里,一连几天我跟有功之臣差不多,让妈妈心疼着。

    家里的大人,还有生产队,都不允许我们去苜蓿地。生产队主要是怕我们践踏了苜蓿----生产队里有专门看山护粮的,我们钻到地里,被他们发现后,他们就高声喊骂起来,扬言要队里扣大人的工分。大人不让去,是因为地里的蛇很多,经常有伤害牲畜的事发生,大人们耽心我们被蛇伤害。另外,大人们说,小湾儿梁到中午的时候很“荒”,特别是天气很好的一天,小湾儿梁上有鬼怪的撕杀声。但我们为了捉蚂蚱,从来没有怕过这个。

    倒是真的听见过这种声音。起初好象有人走动,紧接着好象有很多人排着队,踢踢踏踏而来,从山下走到山上,从山下走到山下。过了一会儿,又好象是群马拉着木制的笨重的车子逶迤而来,隆隆地声响,感觉地都动了起来。吓得我们趴在地里,气都有不敢出。后来才知道,因为这里是几个游牧部落争夺的地方,当时正好是他们路过这里,而夏季的中午又正好是雷电活跃的高峰,所以就有了这种现象。

    进城之后,远离了小湾儿梁,远离了苜蓿地。一九九二年到陇西参加笔会时,一位来自临夏的陕老师,在吃饭的时候漫了几句花儿:“毛毛雨里捉蚂蚱,我看你是哭哩吗笑哩。”我的心一下子飞到了小湾儿梁和大片大片的苜蓿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