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入收藏
设为首页
目前你所在的位置:首页 >> 地理 >> 人文地理
文章来源:故乡  发布日期: 2005年11月23日
仙家洼子
李新立

    我错了几十年,竟然一直把“仙家洼子”叫做“三家洼子”,好在“仙”跟“三”音近,没有被乡亲们听出来笑话过。

    仙家洼子离我家不远。走出村子,朝东一拐,大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,走一百多米就到了。在大山的半腰处,只有它是一大片坡度较为平缓的洼地。我经常来这里玩耍,除了这里有很多很多的树木外,还因为这里有我家的二分自留地,里面种了葱、蒜、韭菜之类的东西。一有空闲,我就去那里掐葱叶子吃。

    大人们反对我们这些娃娃去仙家洼子,虽然不是很强烈。说是仙家洼子之所以叫“仙家洼子”,是因为几个穿白衣白袍的白胡子仙人看中了这块地方,他们经常在这里行行走走,相聚开会。这是仙人们出没的地方,娃娃常去那里,不小心冲撞了仙人,会得病的。可是,我们天天盼着这些来无踪、去无影的仙人们出现,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出现过,故意躲着似的。这使我们对大人的说法产生了怀疑,而奇怪的是,村子里的大人们对这个传说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,说谁谁谁亲眼目睹过,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。

    仙家洼子上长了许多修剪过柳树,一到春天,它们的枝条染上淡绿时,紧贴在枝条上的树皮开始松了起来。我们就折下筷子粗细的小枝条,几个指头捏紧了,小心地拧,把绿绿的树皮取了下来,掐成长短不一的小段,做成柳哨,每人一个,吹着上学去,一路上都是柳哨“吱吱呜呜”、 断断续续的声音。那些音符儿就象头顶上穿过来穿过去的燕子一样,高高低低、远远近近。

    柳树的叶子指甲大小的时候,柳絮象雪花一样漫天飞扬了起来,经过春风的归纳,水沟里,路畔边,墙角处,都是一团一团的柳絮。这些柳絮看上去好大的一团,拿起来却全能攥在手里。我和伙伴以为这就是棉花,都使劲往回拣。柳树的枝条长稠密了,便有黄鹂来在里面做窝,两月后,不擅飞行的小家伙们就在枝条间窜来窜去。这时节,如果我们捉迷藏的话,我通常爬到树上去,使伙伴们好长时间找不见,这一直是我胜利的法宝。有一次,我躲藏在里面,靠着树枝得意洋洋之后,竟然睡着了。晚饭时,妈妈不见我的踪影,就四处寻找,最后,惊动了堂叔、邻居等二十多人,打着电灯找遍了村子。最后他们到了我常来玩耍的仙家洼子,我听见了妈妈焦急的哭泣声,她说,山上有狼呢,会不会……。自此,我再也不爬到树上玩了。

    暑假里,大人们都忙着收麦,而这时候正好是雷雨季节,天晴格朗朗的,北边就突然涌出几朵白云,慢慢地,由白变灰,越积越多,越积越黑,风来了,电来了,不一会儿雷雨就打了起来,箭一样,落地有声。这些海绵一样的白云,我们一直认为谁在里面注水,加足了,雷公公就十分生气地拿剑将注了水的云刺破,雨就下了起来。为了对付雷雨,村子里就在山顶上建了一处炮台,从炮台朝山下看去,离仙家洼子很近,约七八百米远。

    炮台不允许闲杂人接近,这可把我们急坏了。一天中午,我和伙伴轮流盯着看守炮台的人是否回家吃饭。发现他回家后,我们顺着仙家洼子通往山顶的路,急匆匆赶了上去。小心翼翼地接近炮台一看,总算弄明白了这里的秘密。一间简易的房子里,立着大中小三门钢炮,每门炮上绑着一节红绸带,看上去神秘、威风。从此,每到天上的灰云潮一样涌起时,炮手门就会把钢炮抬出来,装上火药,用黄土堵塞好,然后在炮口放一块瓦块。这个瓦块将带着热气进入云层,和那里的冷气进行较量。因钢炮的威力巨大,人们就又尊它为“铁将军”。几乎整个夏天,村子里的空气里都漂浮着青草、麦子、苜蓿的混合味儿和火药燃烧过的硫磺味。

    秋天时,仙家洼子上的杏子熟了,那些散发着蜜一样的香气的果实,诱得人心里痒痒的。但不是随便就能吃上的,因为 那是生产者队上,一直有人看守着。实在馋得受不了,我和伙伴们就去偷。为了躲过看山人的眼睛,我们顺着雨水冲刷形成的壕沟,慢慢往前爬着,当时的感觉就象革命战士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做斗争似的。靠近树林了,赶紧钻进去,竟然每次得手。

    有时候,也去弄别的。比如地里的胡萝卜,也是很诱人的东西,不要太大,大拇指粗细最好,揪着叶子拔出来,在衣襟上擦几下,红红黄黄,晶莹透亮,咬一口,嫩嫩的,甜甜的。我听见伙伴咀嚼时发出的“喀喀”的声音很好听,似乎只有发出这种声音才算吃出了滋味。

    仙家洼子上,生产队里种着十几亩胡萝卜。晚上,伙伴约我到仙家洼子的地里去拔几只。天黑下来,村子里的路上没有人走动了,我俩鬼一样顺着地埂,朝胡萝卜地走去。沉静的夜里,我俩的脚步非常响,不时惊起兔子什么的,身后也象跟着什么人似的,发出“踏、踏”的声音,很是吓人。到了地里,模模糊糊认清是胡萝卜,就悄悄蹲下去,把指头顺着萝卜塞进土里,试探大小,满意了才拔出来。第二天,做了坏事的我们,吓得门都不敢出去,似乎被谁发现了似的。过了几天,这位伙伴说,那天晚上,我们钻进了他家的自留地。我先是惊讶,最后和他笑了起来,笑得抬不起腰。

    过了几年,仙家洼子要平整成梯田时,我离开了。一晃多年,不知道村子里的人们是不是还能看见仙家洼子上穿白衣白袍的仙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