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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故乡  发布日期: 2006年6月3日
束河古镇,这里没有欲望
深爱束河



  五月,云南深处,阳光似开裂了的花。有个小小村落,叫束河。安详于阳光的覆瞰下,无端的叫人有居留于此的愿望。束河,它安静,不说话,内里藏着很多不足与外人道的高明,是需你来慢慢体会的。 

  还是五月,云南的天空蓝得叫人迷恋困倦,多少红尘心事,阳光下飞雪一般融了化了,吹成满天空的云絮铺展开来,如同天空的心事,从不苍老,亦不须你我过问。天意永远都是大手笔,把你我悲欢离合,轻易书写。所以,世间过于繁重的红尘种种,如果背负不起,何妨就此交予天意。 

  你可知道这样的束河,云散在天边,风把门吹开,花开在水边,狗四处乱窜,院里种着兰或竹,有茶或酒,水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,麦子金黄了在田野等着收割,然后挂在木架上暴晒。空气里有隐约的稻香和干净的风,围着屋边的树上都覆满了花,一川烟草的厚重味道。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,束河,是这样一个让人忘记红尘万丈,多少欲望都会在这样缓慢的时空中被一缕缕抽丝剥茧而去。 

  束河而居,是比茶还要淡的滋味,便是所谓的真水无香了罢。春末的水和柳,十分的摇曳,映得那灰墙黛瓦种兰养猫的四方庭院,那般的宁和安静,不存心事,和光同尘。 

  一、束河、纳西人 

  束河的每个街巷深处,总看得到背着背篓的纳西老妇,她们的皮肤有粗糙的高原红,笑起来会让人觉得那么亲切,想来是把太阳的佛光和温暖藏进身体里的人,对于外来者,并不像其它的旅游地区,有令人一眼就能看透的疏离和算计。 

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纳西人对待外来者或异族是相当从容的,也许因为丽江本来就是一个少数民族众多且杂居的地方。在远一些偏僻一些的村镇里,例如拉市海沿途的那些村庄里,纳西人家都是和气的,门扉鲜少上锁,户户都养猫狗,孩子们听见我的招呼,都会害羞地别开眼睛低下头,一笑,就露出干净整洁的牙齿,晒伤的黑红小脸蛋上面,是清澈至纯净的眼睛。这里的人家,仍然禀承着自然而缓慢的生活,也禀承着淳朴的待人接物方式,对生活的日升日落而安然,对山和水保持着敬畏和感谢,对动物和植物,有比城里人更多的一分悲悯。 

  束河,是值得你潜下心去慢慢体味的,相比丽江,它自有一份尚未被彻底打扰的宁静和安好。这笃定自如的气度,除了建筑本身所具有的历史恢宏的质感外,也因着世居于此的束河纳西人,面对越来越多的城里来客,他们始终安然的接纳。他们会与你微笑问好,会好心给你指路带你穿遍各条小巷,也会与你斤斤算计买卖钱财,他们本分、淳朴,却也精明。这精明并不是那种商人式的投机和算计,而只是他们守护自己利益时那种天生的直觉。 

  很多人总是执着于丽江或束河或者其它任何一个原本纯朴,可开发了旅游之后却变得市侩的地方和那里的人。其实大可不必,我们各取所需,原本就无指责的立场。他们有他们对待生活的准则和方式,你抱怨他撕去淳朴外衣唯利是图铢钮必较,他可曾指责你打扰了他的生活留下并越来越糟糕的环境?其实欲望都是你带来的,你给了他光明大正赚钱并改善生活质量的机会,而且,你来的时候,带着昭然若揭的优越感暗示彼此的贫富差距,所以其实你并无理由要求他们,任你予求却分文不取。 

  城里来的人,走在巷子里,是能看出不一样的,那样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气,锐利,锋芒毕露,太多的欲望,藏着或隐着,通通涌入这个原本简单而遗落的村落。所以,城里人,既然对得到不珍惜,又何来对失去而愤怒的理由。 

  尽管是这样。束河,不可避免终有一日会和丽江一样走到幕前盛妆而哗众,也许有一日也会如同周庄那样残妆凋落而不堪卒睹。然而今日的束河,毕竟如安好的女子,风华在无人所知的明暗处。所以很多东西更需要我们竭力去呵护,特别是环境。我们住的小屋顺着巷子走出去,在一个游客极少到的地方,有条枯了水的沟,总是倒了半沟的垃圾。其实垃圾坑就在离这里不远的百米处。再有的,就是人心。城里人,隐隐约约间,已经用最擅长的心灵欲望,在荼毒于他人。束河,这片俗世化了的净土,是否还能这样水清心静、从容不迫地守下去? 

  二、束河而居 

  云南的天,蓝得魅惑且彻底。多年来,总想独自去天的尽头,独自,鸟那样的迁徒。沉默而婉转的追寻。问苍穹要一个生活的别处,那个别处有我念念不忘的幸福和宁静。 

  束河而居,心情柔软,仿佛随时都有大把时光可供挥霍。生活于是如此沉静、温暖,慵懒不成章节。时而仰首,云朵在天上,大片飘移,如迁徒的鸟群。书上说风生云动,或许,就是这样的天空。我总是在明朗的六点钟清晨醒来,看阳光透过房顶玻璃在屋内投出明亮的光线,看灰尘飞舞在其中,看云一朵朵游移过天空,看得时间就这样一点点逝去了。 

  总是很喜欢那些如古井藻轮一样沧桑感十足的地方,每道勒口都有百年千年的过往,抚摸它们,仿佛可以触到岁月后那些凋谢的风景和年轮。想起从前,一个人,总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。曾经很想一个人沿着茶马古道去拉萨,在《鸟鸟鸟》的文章里写过我对茶马古道的幻想,而束河,就是茶马古道保存最完好的古老重镇。如今,它在我的脚下,已经古老到无声,无声到山川都变荒芜。所以在束河,我更愿意静默而坐,哪怕随时光一起坐化。这样的日子,心脉恒定,仿佛可以和时光一起衰老。 



 
  束河而居,处处有意料之外的惊喜。我喜欢很多民族的东西,例如衣服,兼具民族与传统、厚重与轻灵等不同美感,印染和刺绣,色彩绚丽,花纹深远,处处藏着民族里的灵气和精魂。至于客栈,更是别具风格,一段枝丫横飞的枯枝也能做也别具风格的吊灯,猪槽更是被利用到了极致,茶几、洗手池、花槽、门牌,到处都有它的影子。这些冷漠无灵的物体,就这样在不同性情的人手里被赋以了灵性,“目眯尘沙,心疲计算,欲有之而有所不暇”,既然红尘眯了目,疲了心,何不遁入束河,给自己足够的闲情和闲心,将这俗世生活也酝酿如陈酒,不饮亦芬芳。若来年你亦有闲暇,何妨遁入此间,一杯清茶也来惯看束河之春花谢了春红。 

  束河而居,有无尽曲折婉转的小巷可以漫走。巷子伴着河水,沿巷零落了各样的客栈,店铺,茶馆、酒吧,以及其它,都有别具一格的装修和情调,有时会在某个有动听音乐的店铺里站上半晌,不说话,静静地看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,心情多么虚括。 

  此刻,你若遇见我,是否会有萍水相逢的一笑?最喜欢的,自然是那些卖布帛的店铺,到处悬挂随风起伏的布帛,有张扬到极致的色彩,怎么能不放肆呢?既然有这样厚重古朴的建筑当背景,所以再怎么大张旗鼓、绚丽繁华的点缀和张扬,都不觉过份。这世间,过于厚重的沧桑和古老,如同松赞林寺里那些黑幡上描绘的大金大红,太过清淡的点缀又如何压得住阵脚?只是,这样极致奔礴的色彩中间,还需要一些必不可少的过渡和调合,那就是植物。 

  纳西人家爱养兰,素雅、高洁、名品不少。以前总认为这并不是一种适合平民来种养和观赏的花,因着它的娇贵、不易侍弄,以及花中的盛名。然而在丽江和束河,这种印象似乎变得不可理喻,因着这里不管是达官贵贾,还是白丁俗子,都养兰,不管是名品还是最普通的兰种,每个院子里都有那么几盆。幽梦影中说,兰令人幽,幽而静,静而潜心,所以纳西人的从容,到底还是有些根由。 

  三、如歌的行板 

  五月,爱上歌唱,因为束河的两个人。 

  两个歌唱的人,有明朗而澄澈的笑。我相信,是经历过纲常磨难的人们,才能写出那些关于爱情、关于缘份、关于生活、关于悲惘——一语即可洞穿人心的歌,从一和高山,两个在束河呆了三年的人。每次见到他们,总是恬淡的笑,是坦诚而少加修饰的,我喜欢这样可以用心相交却可以随意相处的人。没有执着的相。 

  最初的喜欢,源自于他们的歌。是用心灵在歌唱的人,用心深入到极致,歌唱,仿佛他们的呼吸,那样贴合而融入。我始终认为,能够不计利害始终执着于一件事情的人都有简单的信念、洞明世事的心,他们通常保持着孩子一样纯净的生命底色,例如喜欢音乐或文字的人,只有经历过比别人更多的苦难,他们才懂得用心去演绎和表达那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,例如爱、例如苦难、宽恕和悲悯。 



 

  我是简单而又爱憎分明的人,所以喜欢一些纯粹到极致的东西,喜欢一些又洞明练达却又心性含真的人。不虚伪、不造作,不口是心非,不轻许诺言,是对世间生命存着悲悯的、旷达而乐天知命的人们。 

  第一次听他们唱歌,是在浓墨浸染出的夜,因着束河新居的落成,请朋友们过来小聚。杯酒阑珊后,有人请他们唱歌。然后夜就静了下来,有吉他声,和歌声。仿佛是在歌声响起的那一刹那,心霎时柔软,洞穿所有壁垒。似乎听不清歌词,可旋律那样的熟悉,仿佛一开口就能哼上,真的是感动的,已经很久未曾这样为一种事情动容过。多年前的曾经,我曾是那会为了一片落叶、一朵落花而动容的,有着许多柔软心事的少女,而这么多年后,我已是人群中处事不惊、隐忍和克制的女子,心坚如壁垒,轻易不以示人。 

  再后来,临走前的夜晚,九点多踏着月色去了他们在村边的家。那夜的月,分外的亮,银辉泄了一地,是如何清冷的水银泄地啊,我踩着影子,走得步履生风。答应过的,走之前要去拜访,我是不轻易许诺的人,许了,便一定做到。同样,对别人的要求,也是一样。 

  到他们家,已是四邻安静,村子里睡得早,灯火只余几许,有阑珊的味道。他们家,是大的四合院,门口的红纸灯笼暖暖的,客厅里铺着长长一排沙发和地毯,墙壁和窗户用花布纱帘漫卷着,仍是我极喜欢的张扬色彩,和着古朴的背景,有别样的风情。 

  他们有大大的厨房,自己蒸很大很大的馒头,得用一双手掌才合得起来,送了我一个,笑得我不行。谁知道走的时候居然忘在书房里了!他们也自己磨豆腐,自己搭了澡堂,自己DIY香皂;书房里,自己用废弃材料订的书架,自己做的书签,自己画的画,自己做的干花;院子里,还有自己搭的“野战厕所”,自己做的纸灯笼,自己种的两块田,自己栽的几畦菜。自己的生活,自己做主。如同他们的歌,自己写,自己谱,自己唱。一唱,就是经年。 

  我喜欢他们家那个小小的孩子,有着恬恬酒窝的小男孩,很活泼,也很乖。最重要的是,从一说,我们的孩子,不需要做不喜欢的事,不需要做不快乐的事,只要他快乐,快乐就好。其实是真的很嫉妒他,有这样开明的父母。 

  我还喜欢他们做的手工书签,那些花花草草压干了细细地贴在有花纹的纸上面,画上花纹,穿上孔,束上线。喜欢是因为用心经营过,那份心,更因为走到人生的平和,所以弥足珍贵。 

  这世间,确实少有人能握住心脉的平衡,也少有人能耐得住淡泊。名利和掌声,人性里的贪念,轻而易举就会乱了人的方寸。所以,更喜欢那些真性情的人,也许不免冷落了人情,却着重了自然,善待了真心,真叫人欢喜。 

  四 

  春光宁静而灿烂,浮云悠然。我的呆呆小院,终于有了新的样子。 

  束河而居的时光,如良辰舒展,于门外流淌不息的清泉中点点浸泡,漫淹时光。 

  我的呆呆小院,有小小一幢的阁楼,有一扇可以看到屋檐斗角、远山春树的宽大玻璃窗。我常常想,春天在这里,也许能够看到满城风絮,一川烟草,和炊烟如何袅袅。夏天的夜里,透过房顶嵌的玻璃,可以看到深蓝天幕上群星闪烁,如你我孩提时顽皮的眼。 

  至于秋天的呆呆小院,矮矮的围墙上和院子的大半个上方,肯定爬满了我喜欢的植物,嗽叭,爬山虎或是蔷薇,花必然是开过了的,所以只有一墙一院的绿,绿得人的眼睛都要滴出水来不可。等到秋天圆润纯白的云都散完了后,冬天一阵寒似一似的风就循着鸟的翅羽从遥远的西北方吹过来了。围墙上的绿已经枯黄了一大半,于是有许多鸟停在了上面。 

鸟群们叽叽喳喳,绕着屋顶排着队一圈圈地飞,翅膀扑扇的声音响遍整个天空。我的鸟,带着我无限渴及的自由和梦想,从天的这一头到那一头,来来往往,一年又一年。每年回家过年,在老家的屋顶上,我总是在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的天空中,看鸟群们绕着圈排排归家的样子。然而这一年,束河的春末,鸟已然离去。我来的时候,天空并没有鸟的影子,我常常仰了头,呆呆地看着天空,以为那蓝得无尽深远的天空,会有他们的影子,我望到眼睛都穿了,还是不见它们。 

  更多的,没有人的时光里,我想我可以做自己喜欢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时间去做的事,写字、裁衣、画画,或者就这样仰躺着,安静的看水洗一般的蓝天,以及那些低矮的风沿着街巷穿过来的样子,隐匿着多少不可言说的故事,像门外那条从不停歇、从不回头的最清冷的河,就这样穿堂而去。 

  束河而居,是有必要怀了做隐者的心绪的,所谓大隐隐于市,小隐隐于野,在束河恰恰各占一半。一直以来,只会安静的走自己的路,没有解说,也不需要深刻的旁白,期望某一天能有一个地方,看云、发呆、做梦,像林中时栖时飞的那些鸟,梵音响起,自在翰翔。 

  或许前世是一尾鱼  

  简单的鱼  

  在花开的季节  

  追逐 漂泊的雨水  

  记忆凝固  

  以醉的姿态  

  不长,只一生  

  只一生而已 然后  

  被雪的柔软 击中  

  融化以 最温存的  

  速度 岁月荒芜  

  阳光并未苏醒  

  迷信的鱼  

  错过 又一次繁华——《燕楠文集》 

  曾经在凤凰,写过关于窒息的鱼的一些故事,那些关于抑郁的灵魂和叹息,转眼已是经年。今天在束河,安静、古老,仰首可见蓝天深远,视线可及处雪山矗立如神祗,依河而居,老墙灰瓦,拂柳浓荫——小桥流水人家,梦里该有的情境,这里都有了。所以今天,写下的是关于迷信的鱼,在背对繁华刹那间,沉溺的呓语。 

  九鼎龙潭,可以看见水澄澈若镜,映满天空所有的心事。有鱼,来回游弋,穿行于心事之间,映着我们的容颜,总在我的梦境中生辉。我知道,繁华并未在生命中谢幕,可阳光覆瞰时光柔软河水浸泡的日子已成鉴印,印在眉尖心上,它让我时刻记着,不可轻易落枕,居于繁华的城。